许多本科生给我发邮件，说对人机交互和产品设计感兴趣，想当我的实验助手或者请我指导研究项目，但是细谈之下发现在一些最基本的问题上我们存在分歧，特撰文澄清。

你理解的“人机交互”是什么？

很多学生简单地将人机交互理解为人与计算机交互,将产品设计等同于网页的交互设计/用户体验，这可能是因为目前网络产品对用户体验的重视较多，而恰好有份职业叫交互设计师。抱有这种信念的你，如果看到我的研究介绍里有“人机交互”来找我，却发现我的主要研究方向是交通安全中的人因学，你可能有些失望，甚至怀疑我是否挂羊头卖狗肉。但童鞋，这可不是我的问题哦。

人机交互可以是HCI，即人与计算机交互，也可以是HMI，即人与机器的交互。即便是HCI，现在也越来越强调和计算系统的交互，因为我们的日常物品都在智能化，传统的人与计算机交互已经越来越不能涵盖所有内容。HMI就更宽泛了，因为任何人造物都算机器。以我的研究方向举例，我会研究如何根据行人的心理特性设计信号灯，驾驶辅助系统。这里面的人机交互就是行人与信号灯、驾驶员与车辆的交互。其实更准确地说，我所属的研究领域是human factors，在我国叫人因学，它研究如何根据人的特性优化人机交互的过程，以提高人机系统的安全、绩效和用户满意度，这里面包含的具体系统环境可能是生产环境、医疗健康，交通、核能、航空航天等复杂系统，也可以是计算机，普通消费品。这些领域外表上风马牛不相及，其根源相同，只要你对人的特性足够了解，可以顺利进入任何一个领域去探索具体的人机交互过程。

所以，我没有挂羊头卖狗肉，我也可以指导你在多个领域的“人机交互”问题，只不过目前我最熟悉的交通系统中的“人机交互”问题，其他领域需要你做更多的背景知识梳理。

你是想当设计师还是做学术研究？

有的同学喜欢吐槽产品的设计问题，对自己手机里的app或者某些网站的设计点评得头头是道，甚至还看过用户体验和交互设计相关的书，指出应该如何改进。我很理解共同吐槽带来的强烈认同感，因为我最初对工程心理学的兴趣就源于Norman的《设计心理学》，里面充满了对日常物品设计的“吐槽”。但是，欣赏别人的设计案例和吐槽是一回事，做研究是另一回事。

一方面，设计师需要熟悉常见的设计原则和犀利的眼光去改进一个具体的产品，而做研究更关注产品设计或改造背后的原理。如果这种原理得到证实，将能够应用于多类产品的设计。比如，如果你发现在进度条上提供数字能减少用户对等待时长的估计，改善体验，那么所有需要设计进度条的地方都可以使用该研究成果。拿Norman来举例，他虽然指出了日常产品的很多设计问题，但都是为了说明一些通用的主题，如功能可见性（Affordance），反馈等在设计中的重要性。与此类似，虽然应用研究中也需要针对某项产品进行改进，但你很少会看到它只针对某一个产品进行改进，除非这个产品的通用性实在很强且改进之后会影响大量的人群，比如信号灯、病人心率监护设备等。

另一方面，设计师可以应用设计原则去改进产品设计，但已经成为耳熟能详的设计原则通常不会成研究的主题，因为研究需要创新。在Norman基于Gibson的生态知觉理论提出Affordance 在当时是创新，如今你再去研究产品设计中按钮和阴影对“可点击性”知觉的影响，可能意义就不大。但是，假如你也从基础研究领域借来一些决策理论探索产品设计中可以利用的决策偏差，比如通过不同的语言描述增加了人们的节能行为，那就具有重大意义。

你感兴趣的问题值得研究吗？

从研究兴趣上讲，所有问题都值得研究，但有些问题不如其他问题的价值大。比如，有学生说她感到电脑端和手机端的淘宝设计不一样，对用户的影响可能也不一样，想研究信息显示如何影响用户决策。我问她，什么的信息显示影响什么决策？电脑端和手机端的淘宝设计不一样的地方多了，即便决策有差异你又能得出什么结论？即使你得出了结论，你对未来的设计者有什么启发？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因为她提出的不是一个研究问题，只是一个疑惑而已。

如何确定你的问题值得研究？

首先，你需要细化你的疑问。

如果你想简单知道某个问题的现状如何，那很简单，这是一个描述型研究。但是如果你想知道某个变量如何影响另一个变量，你就要能从众多的设计特性中抽取中你关心的变量并控制其他变量，才能比较出其效应。拿购物网站的设计来说，如果你感兴趣的是他人评论如何影响用户的购物选择，那么你需要细化研究问题：他人评论的什么（是字数？好评还是差评？是否有图？...?）？购物选择如何界定？（加入购物车？要购买的意愿强度? ..?）可能影响结果的变量有哪些？（商品的类别？他人的购物等级？本人的购买经验？....)只有这些问题你思考得差不多了才有办法确定你真正的研究问题是什么。

其次，你得确认这个问题的理论或实践意义有多大。

我之前写设计师与研究者的区别时已经提过，你的研究要能够给未来的研究者或设计师提供启示。如果你想做的是个相对基础的研究，这点就更重要了。如果你希望做的是偏向应用的工作，我希望你的研究能够解决社会发展中急需解决的问题，而不只是你自己的小疑惑。比如，有同学说文化、教养可能影响一个人过马路时是否等红灯，我们可以研究下高档小区周围是不是闯红灯更少。我说很有可能，然后呢？能为减少行人闯红灯，提高交通安全做点什么？

我并不是要扼杀你的创造力，而是既然你选择了做一个应用研究，那么请选择一个可以干预该问题的自变量，可以为解决实际问题出点力的问题，而不是仅仅为了研究而研究，为了发文章拿奖学金而研究。当然，这点是我个人做研究的准则，我不强求所有人赞同。但如果你让我指导，请确保同意这点。

最后，你需要简单检索下文献，看看是否有相关的内容。

如果有，是否和你的问题一致？如果没有，是因为别人都不如你聪明还是别的原因？总之，来找我之前，你需要对你感兴趣的问题有所了解。即使你最初只有一个模糊的方向，文献或普通资料的检索也能让你了解更多的背景信息，有利于和我沟通，一起探索该研究问题的可行性。
 

（作者：庄想灵）